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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温影电影制作系引入AI课-AI拍电影时代来了吗
借助AI的帮助,一个人拍出一部电影也许不久后会实现。“我有一个故事,你能把它变成电影吗?”以前,拍摄独立电影是一件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事情,随着AI时代到来,它正变得相对简单、廉价,也许人人触手可及。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记者从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获悉,该校电影制作系已从今年2月开始开设AI课程,这是沪上电影院校的首个AI电影课。在课上,学生通过学习使用一款AI软件,可以为自己的短片作品生成美术概念图、选角参考图、分镜图等,不仅节约创作时间、提供创作灵感,也可以在未来参与影视节创投、吸引投资人时提供可视化依据。借助AI的帮助,一个人拍出一部电影也许不久后会实现。不过,AI电影拍摄课题研究的逐步深入,引发了电影人和电影教育者的审慎思考。
AI如何帮助人类拍电影?在强大的AI工具面前,电影人会有一天被取代吗?
“我要一位有‘中国版’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感觉的演员。”听到这样的导演要求,选角导演可能会觉得一头雾水。很多人可能要先去查一下美国演员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是谁,并大致看一下他的代表作,比如《荒野大镖客》等,才能明白导演所要的感觉是什么。但更头疼的也许是,他需要想象有类似气质的中国演员大概会长什么样,再去茫茫人海中大海捞针。
如今,使用一款AI软件,可以快速总结出伊斯特伍德的形貌、性格和银幕形象特征,并生成一位符合以上特征的中国男性形象肖像照。当然,这并不是现实中存在的人。有了这张肖像模板,导演可以把自己的需求进一步明晰化,在选角时可以方便地按图索骥。
“电影行业里用AI参与拍摄是最近6个月才有的,主要运用在美术方面。”上海温影电影制作系高级讲师奥黛·阿瓦迪亚正是注意到业内最新趋势,在去年12月底研发了AI课程,并在今年新学期开设,让学生熟练应用在作品拍摄实践中,与国际接轨。这也呼应了该校的培养特色——“基于北美电影/游戏工业标准而建立的高强度实践型学院”。
课上使用的是一款名叫Midjourney的人工智能程序,该程序由一个研究实验室开发,可以根据文本描述创建图像。不像ChatGPT的大众化沟通方式,Midjourney需要专业的问题描述来提示。比如在生成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的“中国版”演员时,需要加上“35毫米镜头拍摄”“浅焦”“特写照片”等关键词,以及所需要的画幅参数等,才能获得符合电影行业规范的照片。
奥黛写作了详细的软件使用说明,花大量时间教学生如何写关键提示词,用一些示例来启发他们在实际操作中发散思维。比如,她让AI软件生成了“汉代的航天员”的人物形象,这可以为如何将科幻与中国传统文化融合带来灵感。“以前做电影提案时,导演往往要花高价聘请插画师或设计师,画出自己想要的视觉效果,现在有了AI,只要支付低廉的软件使用费,就可以把脑海中的想法变为精细的图像。”奥黛说。
通过课程学习,AI软件已经给电影制作系学生的创作带来很多变化。“开始听说用AI拍电影时觉得有点不靠谱,用了之后发现它的确能给我们带来不少新东西。”电影制作系学生谭钦之正在创作的短片涉及寺庙场景,一度为该用哪种风格的寺庙犯愁。把需求告诉AI后,它不仅判断出棕色调为主的寺庙相比黑白色调更适合这部短片,并匹配到了最合适的视觉方案。在拍摄机位和布光上,它也给出了可行性的参考。“如果我自己寻找资料,可能需要搜索成百上千张图片,还要分门别类地查找具体细节。AI至少节省了一半工作量。”
低年级的汪佳雯原本还不到上这门课的时候,但在创作一部带有超现实主义元素的短片时,美术功底不强的她发现无法靠自己描绘出脑海中的那些“奇观”。“因为题材的特殊性,我的片子很难找到参考图片”。于是,奥黛特别帮她“开小灶”,为了控制AI生成的雪的质感和面积,两人在微信上沟通到凌晨四点。“AI解决了绘图的门槛,但软件使用也有门槛,因为无法给出有效的提示词,前期我一直在试错,甚至质疑AI协助拍摄的方案是否可行。好在,在老师的耐心指导下,我学会了如何调整指令。”现在,她的短片已经进入演员造型阶段,依据的图片就是AI生成的。
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副院长陈晓达注意到,类似AI软件的出现催生了一个新的职业, “提示工程师”(Prompt Engineer)。这门课程很大程度上就是教会学生如何给出提示词,和AI顺畅交流。在他看来,AI作为工具不仅能帮学生完成短片创作,在参与电影节创投会时,相比只拿出一个故事大纲,用AI生成清晰的电影美术风格和拍摄方案,也会让项目有更多被看到和被成功孵化的机会。这门电影AI课现被纳入学院今年启动的数字化转型创新课改计划,让教学内容与时俱进。
“作为一个研习绘画20年的人,突然有一天看到AI的画,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?”电影制作系讲师王子主讲美术置景课,他坦言,当AI突然“跳”出来,进入绘画领域时,自己一度感到焦虑,不停思考自己和AI创作的区别。“艺术家画一幅油画也许要三四个月,而AI可能只需要一天,而且,给它一支笔、一个机械手臂,它也许能模拟油画的笔触。AI的确可以大大节省时间,但会带来巨大的创作惰性,这是我在教学初期,一度不想让学生使用AI的原因。”
王子认为,AI进入电影行业是大势所趋,但在使用时,需要有所节制。“未来电影制作中一定会加入AI的工作流程,这是不可避免的。在课堂上,学生们已经见识到它在寻找和生成图片时的强大,但我一直提醒大家,想一想,这些图片里缺少的是什么?”他举例,当创作者走进一个真实的寺庙空间时,可以观察到真实的历史细节,通过和寺庙中的僧人交流,也可以获得空间背后的故事和创作素材。这些都是AI生成的图片资料替代不了的。
“人和AI最大的区别,就是人的情感要多得多。电影通过讲故事来与观众建立情感共鸣,情感方面需要由人来完成。”
AI提供了快速内容产出的捷径,但不能因此闭门造车。谭钦之表示,尽管有了AI图片参考,自己已经找到一些取景地备选,但在开机前还是会再次实地考察、勘景,确定最终方案。“无论是场景、道具还是演员,AI只是提供一个参考的方向。”
在AI课程上,奥黛同样有所保留。“我们还没有在剧本写作上应用AI。剧本是最初的创意,需要由学生自己想出来,提高创意思维和写作能力。”在奥黛看来,通过AI将导演意图生成视觉阐述,可以提高团队沟通和拍摄效率,但自己写剧本是电影创作中的底线。“剧本是创意生产活动,创意是我们教学中需要着重培养的部分。我不反对学生在毕业后拿AI来写剧本,但在这里还不行。”
“AI作为工具可以帮助人解决问题,但问题本身需要人来提出。好的电影剧本,正是向世界提出的问题。”陈晓达说。
在对AI软件进行课题研究时,王子注意到,由于开发者的文化背景,使得AI在描述中国古代美术形象时往往会发生较大偏差。比如让AI生成妇好在战场上的形象时,会发现AI对商代服饰的知识储备有限,人物视觉特征也带有明显的西方审美,很像迪士尼真人版《花木兰》。“这提醒我们,不能过于依赖AI提供的信息,我们的美学知识储备很重要。当审美和技术状态不成熟的时候,尤其要克制地使用AI。”
日前,光线传媒宣布将改编人气小说《去你的岛》,推出同名动画电影,并放出由AI制作的首张宣传海报。除了海报,AI还将深度参与这部动画电影的开发和制作,这引发网友热议,AI拍电影时代真的来了吗?
“完全由AI来拍一部电影,这当然有可能实现,而且,我绝对会买票去看。”奥黛觉得,AI拍的电影未必会是一部好电影,但“AI电影”总有一天会上映。
随着ChatGPT的流行,如今不少人都会关心某个行业是否会被AI最终取代。面对总有一天会拍出电影的AI,大部分电影人还是持乐观态度。前不久日本动画导演新海诚携新片《铃芽之旅》来上海路演时,就有人问他如何看待AI创作动画。新海诚觉得,AI是一种很好的工具,“要是AI能替我写剧本、替我画画,那太好了。但是希望不久的将来,不要让AI占领人类市场,希望创作者一起加油,不要输给AI。”
在上海温影3D动画系的办公室里,系主任徐一然打开自己的电脑,给记者展示他的4位AI“员工”,它们分别负责剧本创作、图像设计、数字人生成、配音等不同工作。靠着这4位“员工”马不停蹄地接力,他花了几个小时就创作了一个约10分钟的短片。短片里,一位服饰、妆容略带惊悚的美少女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故事。如果采用传统拍摄模式,需要请演员、造型师、灯光师、摄影师等,再加上电脑后期,算下来成本不菲,使用AI不仅大大节约时间,4位AI员工的“工资”,也就是软件使用成本,只需100多元。
“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有点像老板,给AI下属派发任务。”徐一然介绍,故事的大纲由他自己创作,在让AI以此为基础扩充剧本时,会要求AI一次性给出10个点子,然后选择其中不错的点子,要求其进一步细化。在生成人物形象时,同样在眼睛大小、肤色等方面经历了大量调整,为了进一步精确,有时不得不手工改图后再丢给AI理解。“它可以理解指令,但还做不到完全听你的。”徐一然认为,目前带AI工作,就像在带实习生一样,“AI有做事情的能力,但需要你去一步步指导它怎么做,在一个点上往往需要来回多次。”
在绘图这样的单项工作上,指导AI来做,也许未必会比一个熟练的美术师自己做省力,但对工序复杂的流程,比如拍电影来说,AI可以成为很好的帮手。“在AI面前,我完全没有焦虑感,相反,我觉得很开心。现在,一个人就可以做部动画电影,有什么不好?”徐一然说。
这样的课题实验也引发大家思考。上海温影3D动画系讲师卢文君想起,2017年上映的动画影片《挚爱梵高》中,为了让梵高的油画动起来,制作团队从5000位应聘者中选择了125位画家和动画师接受绘画训练,模仿梵高的画作风格,再一帧帧画出流动的油画效果。如今,这样的作品可以用AI来生成。“现在商业美术领域会有一种危机感,AI对二次元、迪士尼等商业美术风格的学习能力很强,因为它的学习资料特别多,也有规律可言,但如果要AI创造一个新的风格暂时还不可行。”
“在AI面前,单项专业的事最容易被替代,你如果只是一个工具人,那么未来必然会被工具所替代。这就更需要我们培养综合能力强的复合型人才。”陈晓达认为,在AI冲击下,学院更应该加强通识教育,综合能力越强,对世界的感知能力和提出问题的能力也越强。“仔细观察会发现,如今已经有一些地铁广告用到了AI制作的海报。如果你只是一个专注于商业美术风格的插画师,也许很快会被替代,未来最后胜出的会是跨界人才。”
可以讲故事的数字虚拟人,用简单笔画瞬间生成云起云落的写实绘画,用动画形象替换真人演出的短视频……随着AI软件不断出现以及使用门槛日渐降低,未来,这样的创作都可能实现大众化。“UP主们的春天也许到了,对内容生产者来说,只要你有编剧的能力,你的故事都可以这样生产出来。”卢文君认为,如今很多人选择做B站UP主,和网络信息获取便捷带来的学习成本和门槛降低有关。对内容创作而言,AI会进一步降低门槛,“你年少时的野心和梦想,都可以通过AI,证明给世界看。”
谈到AI学习对学生就业的帮助,陈晓达等人充满信心。“等这一批学生毕业时,也许会赶上时代大潮,能熟练操作AI辅助办公,会是他们就业中的优势。更重要的是,AI也许会为大学生创业提供更多机会。”在他看来,使用AI工具,学生可以把自己的创意快速实现,有AI“员工”的助力,也许会有一大批大学生创业的影视、游戏公司诞生在上海。